主題文章

時空背景

　　2023年01月19日星期四下午五點左右，因心臟劇痛被送進了醫院。在急診室門口就被醫護人員判定疑似「心臟主動脈剝離」，因為前一天已經有一個跟我一樣症狀的（後來知道還是跟我同年次的，被戲稱我“同學”）被送進來。經過快速的檢查之後，確定我就是這種危急又凶險的疾病，當即就被送入手術室進行了歷時12個鐘頭的「開心手術」。

　　老實說，在全身被麻醉之前，我就已經全無時間觀念，很多事之所以能清楚描述，全是之後聽別人說的。在我甦醒的時候，已經被全身插管地躺在加護病房，那真是個讓我感到痛苦的地方。喉嚨被塞入鼻胃管，沒辦法講話。不用起床吃飯或上廁所，必須完全遵照醫囑，會有寵物般的定時照料，但不會有人顧及你的感受和尊嚴。我感覺上（不確定是或不是，只模糊聽到有人說我的自主呼吸測試不及格）很冤枉的多戴了一天的鼻胃管，那時真的有點不想活了！

　　但在加護病房的日子並非全無樂趣，我在那期間一直見到幻覺，幻覺中除了不知是人是鬼的一些看得懂的東西，更多是多采多姿的各類生物形態。視力所及的病房天花板屢次出現如同電腦桌面開小視窗的影像，有一天晚上（？）整個畫面變成了非洲大草原。我用默觀的方式接收這感覺奇妙的幻視，卻也被照管我的醫護人員覺察出我類似視力出了問題。他們後來找了眼科的一位女醫師到加護病房為我診療了兩次，我不怎麼願意配合，因為不喜歡她打擾了我那精彩的幻覺，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有點愧疚，做人還是要去努力學習如何接受別人的善意。

重獲新生

　　我的主治醫師終於又出現了！她很果斷的拔除了困擾我多時的鼻胃管，雖然那時我已差不多要完成象徵期末考的自主呼吸測試了！（整個測試需時一個小時，她的出現大概幫我省了十分鐘左右，也是很感謝她了，那可是地獄裡的十分鐘啊！）擺脫了惡夢一般該死的鼻胃管，我真的又重燃起了活下去的渴望。

　　拔除鼻胃管之後沒過多久，就有一個聲音甜美的可愛小護士跑來，要幫我轉入一般病房。雖然名稱上都是病房，還是有天堂與地獄的分別啊！這個小護士真是我的天使，雖然她也會恐嚇我：說我生理代謝若不正常，還是會被送回加護病房密切觀察。我可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

　　團體幫我請了一個看護，居然又是一個與我同年的男士。這時我也從醫生口中得知，那早我一天入院的「同學」，已經在加護病房過世。他的手術雖然成功，但是因剝離的傷口過大，再也無法回復生理機能了！這讓我對生命的造主更加敬畏，就算經歷過生死，也不敢妄言生死之事。「我們真的無法斷言說只有生命屬於天主，因為天主就是要求生命與死亡兩者共存，這種巧妙的安排使我們對賞賜生命的造物天主不得不心存敬畏。」

　　在一般病房中，我漸漸可以走路運動，我這時才開始覺察到身體的異狀，因為先前幾乎都是在一個被束縛的狀態，所以並沒有認知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我扶著點滴架，在看護的陪伴下緩步行走。我其實並不想如此緩慢，但是我所感受到的地心引力非常強大。我躺在加護病房時自以為容易做到的事，原來不是那麼容易！幾次散步的時候，都會看到一個跟我一樣穿著病服、扶著點滴架的年輕男子，他無需人陪伴，以健步如飛的姿態穩步行走。這給了我一些刺激：想要出院，得像他那樣的表現才行！無奈，就是做不到那種程度！我開始厭惡自己八十公斤的體重，這或許就是給我身體帶來不便的根由。

　　或許我真的想太多了，醫院開始給我吃安眠藥（出院後看藥袋才知：那也是抗憂鬱藥）。還有很多的止痛藥和降血壓藥，他們對我的血壓、血氧和血糖管控的都很嚴格，一但超標，就要用藥強壓下來。我一出院就率先停了止痛藥和安眠藥，因為止痛藥沒有停過，到後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在痛？但沒幾天我就屈服了，因為疼痛和惡夢讓我真的沒辦法好好睡覺。

　　我其實在出院前就已經開始在做惡夢了！在半夢半醒間一直收到一個「不准動」的指令。搞得我全身肌肉緊繃，筋骨痠痛，並且開始有點害怕晚上睡覺的那段時間。實際上，每一次充分的休息，都有助於讓我恢復活力。所幸，我的那些痠、癢、痛、麻等知覺，還有焦慮、躁動等情緒，都是一個一個逐一恢復的，否則難保不會整個人崩潰掉！

感恩的心

　　我在醫院裡待了整整三個星期，這一路走來，真的非常感恩。首先是送我去醫院急診的傅子芳老師和李純孝姐妹，我發病當時正是本堂教友守聖時的日子，她們倆位都在場，等我領受病人傅油後，即時送我去到醫院。特別是傅子芳老師，她很細心的查閱了我的病況，我被全身麻醉時所發生的事，首先是從她那裡得知的。謝謝把我從危急狀況強拉回來的吳依璇醫師，她比我年輕但經驗豐富，果斷的鋸開我的胸骨，並截了我左手的動脈去救回我的心臟，這些經歷讓我後來聽了都感到不寒而慄，她卻是很冷靜的完成了這個大手術。我的家人們，爸爸、媽媽、弟弟（恭喜他最近老來得子），還有我最重要的小姑姑，她是奇美醫院退休的資深員工，每次在家人的關鍵時期總會起到關鍵作用。

　　也要感謝我所屬的台南會院團體的會士們，還有幫我做傅油聖事的吳道遠神父，在身心靈受創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信仰上的扶助。我在醫院度過了農曆新年，也度過了我的主保瞻禮（也是領洗週年紀念）和發願銀慶的日子，我知道很多教友在新春彌撒也特別為我祈福，真的非常感動和愧疚。這些重要的、屬於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你們的牧者卻缺席了！沒能親自給你們送上新年的祝福，但是你們可以相信，我雖然躺在醫院裡，心裏也是記掛你們的。很快的，新年會過去，四旬封齋期將到來，我們總是在這逾越奧蹟內兜兜轉轉。有時因被提醒而恍然大悟，有時還是弄不清楚方向而感到茫然。這就是人生，吾主耶穌降生成人歷時卅三載，我也差一點就抄捷徑自以為跑完了這場比賽（參閱《弟茂德後書》四章七節）。

主保聖人
　　我的主保是道明會士聖多瑪斯阿奎納（St. Thomas Aquinas OP），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我就在出生隔年的一月廿八日領洗。我一直到進修院前才弄清楚自己的主保聖人是誰，他是一個大神學家；我修讀哲學神學時沒少看他的著作，甚至於考研究所的口試時，我也選擇關於他的學說來應答。同樣原因無他：就是資料豐富，就如同中國哲學必選孔子，這樣你就問不倒我，同樣，西方士林哲學選聖多瑪斯，你也同樣問不倒我！

　　聖多瑪斯阿奎那出身於義大利南部的貴族家庭，約在1225年初出生於那不勒斯王國的羅卡塞卡，該地的領主正是其父蘭道夫阿奎那伯爵。多瑪斯在五歲時進入進本篤會修院學習，十六歲時於那不勒斯大學學習了六年時間。期間，他出乎意料地加入了道明會，該會和方濟會共同對歐洲中世紀早期建立的神職階層發起了革命性的挑戰。多瑪斯的這一轉變令其家族感到不悅；在去羅馬的路途中，多瑪斯被他的幾個兄弟押送回聖齊奧瓦尼城堡，並在那裡監禁了一兩年，以迫使他放棄自己的志向。根據最早有關多瑪斯傳記的記載，他的家人甚至找娼妓去誘惑他，他都不為所動。最後在教宗依諾增爵四世的干預下，家人終於妥協了。十七歲時，他終於穿上了道明會的會衣。

　　他的師長看出多瑪斯在神學上天賦秉異，1244年便送他去科隆的道明會神學院，師從號稱「萬能博士」的大阿爾伯特（St. Albert the Great OP）學習哲學和神學。1245年，他跟隨大阿爾伯特去巴黎大學三年。在這段期間多瑪斯也捲入了大學與天主教修士之間有關教學自由的糾紛，多瑪斯主動抵制大學提供的演講和小冊子。當教宗獲知這起爭議時，道明會挑選了多瑪斯作為辯護者。他在辯論中大獲全勝，擊敗了當時相當知名的大學校長聖阿穆爾的論點。

　　在1248年他返回科隆擔任講師，這一年是他的著述和公務生涯的開端。與哲學家大阿爾伯特的共事經歷對他後來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將他造就成睿智的學者，並終身研究亞里斯多德的哲學方法論。

　　1252年多瑪斯前往巴黎攻讀碩士學位，由於當時大學的教授聯會對托缽修會（即道明會、方濟會這類不同於傳統隱修會的新興傳教修會）的攻擊，他遇到了相當的困難，但最終仍於1256取得學位和教職；後來他與方濟會的聖文德一起取得神學博士學位，在巴黎、羅馬和一些義大利城市教了幾年書，並且開始著述。自此以後，他開始了勞碌的生活。他在自己的修會裡積極侍奉，頻繁地旅行和講學，並且經常向教宗提出有關各地教務的建議。在這些年裡多瑪斯每天不停的進行傳教，並且寫下許多的訓誡、問答集、以及授課筆記。他也開始撰寫他的大作《駁異大全》與《神學大全》。教會曾邀請他擔任那不勒斯的大主教和卡西諾山修道院院長的職位，但都被他婉拒了。

　　1273年12月6日的一次彌撒禮儀中，多瑪斯還稱自己看見了神蹟。事後他停止寫作，使得《神學大全》變成未完之作。當被問及為何封筆時，多瑪斯答道：「我寫不下去了⋯⋯與我所見和受到的啟示相比，我過去所寫的一切猶如草芥。」後來有人稱多瑪斯在祈禱時聽到了來自十字架的聲音，稱讚他的寫作。還有修士宣稱曾看到他凌空飄起。

　　據同時代的人描述：聖多瑪斯是個大塊頭，體態肥胖而且皮膚黝黑，頭顱碩大，髮髻很高。他的為人處世表現出很好的教養：眾人認為他舉止端正，溫文爾雅，而且令人如沐春風。在爭論中，他保持克制，並且用人格魅力和淵博的學識贏得對手的尊重，周圍的人為其出色的記憶力所傾倒。在他沉思時，常對周遭的環境渾然不知。他能夠系統、清晰和簡明地表達他人的意見，使自己的思想富有熱情而且兼容並蓄。在另一方面，他經常對於自己著作的數量不足感到遺憾，因為他認為他所受到的天主啟示遠遠不只這些。

　　在1274年1月，教宗額我略十世指派多瑪斯參加第二次里昂會議。他的工作是調查並且研究出希臘與拉丁教會之間的差異。身體狀況已經相當差的多瑪斯在前往會議的旅程中停留於一座屬於其姪女的城堡中，病況開始惡化。多瑪斯希望在修道院裡走完人生旅程，但卻無法及時抵達道明會的教堂，最後他被帶至一座熙篤會的教堂。在經歷七週的病痛煎熬後，於1274年3月7日去世。

　　聖多瑪斯在教會獲享「天使博士」（Doctor Angelicus）的榮銜。但丁在《神曲》中將他安置在第四層天堂，與其他偉大的宗教思想家並列一堂。在1319年，教廷開始調查將多瑪斯宣聖的可能性。教宗若望廿二世在1323年6月18日於亞維農正式宣布多瑪斯為聖人。在1567年，教宗碧岳五世將聖多瑪斯阿奎那與其他四名教會聖師：盎博羅修、葉理諾、奧斯定、大額我略並列。

　　聖多瑪斯的《神學大全》被教會視為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在第十九屆大公會議上它還被與聖經和教宗通諭（Decretal）並列。他在神學思想發展上的重要性在歷史上只有聖奧斯定能夠相提並論。良十三世在1879年8月4日的教宗通諭裡還指出聖多瑪斯的神學是構成天主教思想的關鍵著作，也因此他下令將聖多瑪斯的著作立為天主教會的思想基礎，所有的天主教神學院和大學都必須教導聖多瑪斯的理論，並且還建議教師們在談及那些聖多瑪斯沒有明白闡述到的議題時，應該要「遵從聖多瑪斯的思考方式，教導正確的結論」。

　　在1880年，聖多瑪斯被封為所有天主教教育機構的主保聖人。在今天，一座位於那不勒斯的修道院還留有一間據傳聖多瑪斯住過的小房間，開放供遊客參觀。聖多瑪斯的瞻禮日原本應是他離世時的3月7日，後來被改到了1月28日，即他的遺骸在1369年遷葬法國杜魯茲的日子，這是為避開禮儀改革後的四旬封齋期。在1789年至1974年間遺骸曾被移至別處，但在1974年又被移回杜魯茲直到今日。

後記
　　之所以長文來介紹自己的主保聖人，除了因為是自己的主保聖人之外，主要也是因為數字方面的巧合。聖多瑪斯享年49歲，正是我今年遭逢考驗的年紀。我初聞聖人之名時年少輕狂，想不透會讀書有什麼了不起的？後來才從他縝密的邏輯思維中窺探到他非凡的聖德，特別是他一再強調的人所特有的「理性」，讓西方中世紀的歷史不至於被後人武斷的冠上「迷信」之惡名。

　　我是一名天主教神父，也是一個宗教教育工作者。我的工作並不是散播宗教狂熱，相反的，是要帶領大家冷靜清醒地探索信仰的價值。49歲是個說長不長的年紀，這時候離世會被說成是「英年早逝」，但也有人已經在此之前成就了大業，是個人的天賦才能所致？還是因為完美的回應了造物天主的召喚？這可能不是一個見仁見智、信不信由你的問題，而是一個需要反省、需要向聖賢虛心學習的重要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