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文章

之一武俠小說洗禮------張澄仁老師

　　四年前，新課綱登場，我在微課程開設有趣的課《金庸武俠.射鵰英雄傳》。

　　最初，接觸金庸小說源自於澄仁老師-----我的國中國文老師。老師雅愛文藝，循序漸進引導：吟唱詩詞，創作絕句，出版詩刊，闡述歷史典故，介紹名家之作。

　　感謝澄仁老師，將文學種子灑落我心，經由澆水與施肥，隨著時光，種子抽長綠葉，仰望光之所在，勾勒出樹的輪廓。因老師的文學啟蒙，我喜歡閱讀沈從文、郁達夫、凌叔華、琦君、朱自清的散文，立志要當國文老師。畢業後，多年來仍常請教老師。一天，回母校拜訪老師，我聊起《射鵰英雄傳》：「置身桃花島，金庸融合刀光劍影與微雨溼花，周伯通赤子情懷領悟世事。小說之外，也看影劇，早期翁美玲.黃日華的版本、近期胡歌.林依晨的戲劇。連續看幾部金庸小說改編的影視後，更覺得原著底藴深厚、珠璣奪目，令人讚嘆。」

　　老師帶領進入圖書館，晤對書海與武俠森林，娓娓導讀：「數十年前，對武俠小說醉心，尤其是金庸。金庸全套，耐讀百回！其他的武俠小說作家，古龍、梁羽生、溫瑞安、黃易和喬靖夫，各有所長，亦值得一讀。古龍代表作為楚留香、陸小鳳和小李飛刀。梁羽生代表作為白髮魔女傳。溫瑞安代表作為四大名捕。黃易把科幻和武俠結合，開創玄幻武俠小說，豐富多產的創作實力無人出其右，代表作為尋秦記、大唐雙龍傳。」

　　聆聽恩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師導覽，讓我窺見武學木門縫隙透出的刀劍光芒。武俠世界竭誠靜待到訪的人，只要推開大門，便能步入新境；感受金庸魅力，繼續往前，邁向庭院一隅的葡萄藤，駐足碧綠棚架下游目騁懷。之後，越過棚架，定睛一瞧，莊園早已聚集各路英雄，齊聲相迎：猶未晚矣！

　　老師勉勵：「各種閱讀嘗試，皆非徒然，多欣賞不同種類的書籍，人生因而豐富多彩。以家庭讀書會引導步入武俠之境，入寶山，必不空手而回。」

　　慢慢閱讀累積，首先，高職國文第六冊有〈雁門關外，蕭峰捨命退遼兵〉。因自己對人物心境與際遇，反覆咀嚼，心緒澎湃，上課以熱忱召喚學習；台下眼睛光亮，神遊雁門關！後來，新課綱微課程，我陸續開課《射鵰英雄傳》與《笑傲江湖》。

　　經由選課，學生來到武俠小說教室，閱讀、筆記、討論；也至圖書館借書，延伸樂趣！透過課程心得，我了解學生喜歡金庸小說「緊湊、有趣、料想不到！」，「願為天龍八部『掃地僧』，平日蟄伏，但關鍵時出手，氣勢非凡。」，「金庸不只是集中寫主角，寫出每一位小人物的生命故事，寫出人性的各種反應，金庸小說像人性百科全書。」

　　韓國電影《薄荷糖》以倒敘法，從看似歡欣的河邊野餐開始，回望主角的年少時光、志向抱負，原本喜歡野花、攝影，甚至有些多愁善感，在時代碾壓下，逐漸失去純真與善良。片中的經典台詞：「長大，難道是變成自己討厭的大人？」導演悲憫，發出警世之語，令人看過電影後，震撼不已。而我慶幸，年輕時因老師引領感受文學美好，詩詞芬芳，理解人生的寬廣，讓我在閱讀世界裡，成為自己喜歡的人。

之二俄國文學洗禮------丘光老師

　　2017夏天，在校外聽到環遊世界旅行講座，邀請旅遊作家賴玉婷蒞校，為任教的畢業班演講。2023疫情結束，再邀玉婷畢業演講自助旅行與國際志工，開啟學生未來的寬闊想像。

　　我喜歡為畢業班安排演講，創造畢業的儀式感，亦祝福，未來都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2024，三孝與三義將畢業，過年時，在櫻桃園文化的臉書讀到一則訊息:

   《帶小狗的女士：契訶夫小說新選新譯》(修訂版) 今天上市。這本書出版了十四年，早該再版，本來三四年前就計畫，但遇上疫情一直拖延進度，同時因為我想紀念這是櫻桃園文化的第一本書，想加點新的東西進來，花了點時間，也格外謹慎。
    這次換了一個我設計的封面，底圖是難得找到的一幅契訶夫的線條圖畫，畫的是雅爾達北邊的一個度假小鎮古爾祖夫，契訶夫很喜歡那裡的景色，還在那的海岸懸崖上買了別墅。
    修訂版除了將譯文整修，主要是收錄兩篇新文章：我訪問作家黃春明談契訶夫的〈初識契訶夫〉，以及譯後記〈初譯契訶夫〉。
    多年後重讀《帶小狗的女士》，心裡浮出一種感覺，一個人在生活中可以靜靜地細細地閱讀一本書，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對我來說，契訶夫的書是有這個魅力。

　　看見出版社堅定投入俄國文學與契訶夫翻譯，著實令人感動。櫻桃園文化總編輯丘光老師，政治大學東語系俄文組畢業，遠赴俄羅斯莫斯科大學語言系攻讀文學碩士。回國後，2010年成立櫻桃園文化出版社，長年從事俄國文學推介，在政大斯拉夫語文學系兼任。

　　寒假後，國三會考倒數計時，課業忙碌勝於以往。某天放學傍晚，至書店，幸運在書櫃間發現數本契訶夫小說與劇本。取下一本，靜靜重讀〈苦惱〉，靜靜翻開〈小公務員之死〉與〈套中人〉，淡淡的幽默與辛辣的諷刺交融，讓站在書架前的我思緒翻騰，掩卷後，餘韻漣漪持續擴展。離開前，購買戲劇《櫻桃園》與小說《憂傷及其他》。之後，每週晚輔留校兩天，檢查課業與督促用功之外，能讀閒書的時間甚有限，但珍惜分分秒秒，一頁頁緩讀，感受契訶夫小說在緊湊情節中透露微妙的優雅感，文句間流動對生活細微的觀察與美好感知。

　　讀契訶夫小說，有些句子與情節隱約鑽進心底，此後，縈繞、滋生。如“Misery”這篇小說，講老馬車夫，獨生子死了，在冬雪紛飛的夜晚到戲院門口載客。客人一上車都催促趕路，他卻叨叨訴說自己的悲傷。於是，客人有各種反應。多數人都教他閉嘴，趕路！有人用皮靴踢他，責罵。一兩個旅客關心，詢問，不過，很快就忘記有此事。人總是事不關己，尤其是對他人的事。這篇質樸的故事，敘述沒有任何花俏。作者一連挑了不同的聆聽者，目的都是為了拒絕馬車夫，不讓他發洩悲傷，讓苦惱的能量不停累積，最後安排馬兒陪伴主角。因為沒人願意聆聽，於是主角的悲傷變成苦惱。最後出現了聆聽者，竟然是一匹馬，「世界上，只有你聽到我的話」，主角的苦惱又變回悲傷。只是兩次的悲傷不同，一開始的悲傷與讀者沒關聯，而最後的悲傷則徹底牽動讀者。契訶夫這篇小說在講內心世界，用悲憫凝視別人對他人悲傷的反應。

　　網路，益於讀書會誕生，將共讀升級為光纖寬頻。讀契訶夫作品，數次以網路請教丘光老師。

　　2010年，櫻桃園文化《帶小狗的女士》初版，2024年二版一刷，14年來執著堅定走在理想的實踐之路。置身快速變動年代，如果能讓學生認識專注追蹤真理座標的人，能閱讀契訶夫的作品，絕對是美事。於是，請問老師:「是否願蒞校演講?」樂意推廣俄國文學的丘光老師，毫無猶豫，熱忱允諾。

　　會考結束後，鼓勵學生閱讀。原本，學生以為櫻桃園文化出版社的命名源自於喜愛水果，不清楚契訶夫的寫作風格，但一堂一堂共讀契訶夫，對《海鷗》、《三姊妹》、《凡尼亞舅舅》和《櫻桃園》已略知梗概。理解櫻桃園是舊社會秩序的象徵，砍掉櫻桃樹可視為新世界的開端，這種改變使人充滿希望和期待，卻也另有一群舊思維人物。原本身為貴族的 Lyubov，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危機，雖面臨需放棄富貴，賣掉房子和櫻桃園，卻仍沒自覺已危在旦夕，依然”樂觀”期望富裕及享受，也許是尚未擺脫往昔的美好幻影，或者不願意面對現實。全劇充滿諷刺，最諷刺的是買下貴族家櫻桃園的新主人，竟是世代為農奴的後代商人，當學生讀到他原本身分時極為驚訝，用出身貧困卻飛黃騰達的人，對比無法適應新生活的貴族，深具戲劇張力。學生也進一步思考，雖沒經歷農奴制度及它瓦解的年代，但現在經歷類似的「時代變動」，如 Covid19、AI革新，未知的考驗瞬間而來，我們都可能成為Lyubov類型的悲劇人物，所以，都應學習適應時代巨輪，記得「這世界上唯一不變的事，就是不斷改變」。

　　5月24日，丘光老師蒞校演講「讀契訶夫小說，看人生的出路」，還帶數本《帶小狗的女士》，鼓勵朗讀，熱情贈書，祝福每位畢業生找到人生之路。90分鐘演講，以清脆的俄國鐘聲揭幕，欣賞列維坦1892年的畫作《晚鐘》，逐漸步入故事場景，感受小說人物的生命故事。此外，老師著重朗讀，介紹契訶夫作品的讀劇會，鼓勵學生共讀〈美人〉、〈情繫低音大提琴〉，將情節化為聽覺藝術，體會文字的節奏。老師也由契訶夫作品提出人生三問，引導思索如何自覺、翻轉、實踐新生活。

1.不能夠這樣生活下去：
「一定有另外一種生活，想要過真正的生活」
「我無法忍受這一成不變的平靜和漫無目的的生活」
「看不起所有這一切無所事事又無意義的生活」
「我的老天，生活毀掉了」
「我不能夠這樣生活下去」　──《帶小狗的女士》

2.翻新生活：
「等您把自己的生活翻了一翻之後，那麼一切都會改觀的」　──〈未婚妻〉

3.你好，新生活：
「再見，舊生活！」
「你好，新生活！」　──《櫻桃園》

　　充實、知性的小說演講，讓每一位與會者眼神晶亮，心靈飽滿，因擁有一段沉浸心弦被撥動的時光，感知生活中發現愛與美好的重要，認真思索人生出路。演講結束後的隔周，我繼續在教室舉行「閱讀馬拉松」向契訶夫與櫻桃園文化出版社致敬，學生接力朗讀，一人一段落，一人一頁，合力閱讀一篇，或是一本書。期待學生不僅認真念課本，還能感受穩重寧靜閱讀氣氛，透過深度閱讀獲得視野與知識，接受文學洗禮，豐富思維與情意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