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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症啟示錄

文 / 薛井然 神父
廣一真 張恩瑄
引言
  距SARS (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疫情約18年(2002)的今天,我們再度面對因冠狀病毒所引發的疾病(COronaVIrus Disease-2019 ; COVID-19)的威脅---「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COVID-19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全球的經濟結構,以及心理世界的輪廓。

  COVID-19於2019年末在中國湖北省武漢市首次被發現,隨後在2020年初迅速擴散至全球多國,逐漸變成一場全球性大瘟疫。截至2021年10月7日,全球已有累計報告逾2.36億例確診個案,其中超過483萬人死亡,是人類歷史上大規模流行病之一。由於從感染病毒至症狀浮現之間的潛伏期可長達14天,甚至有24天的案例,而且即使沒有發燒、沒有感染跡象或僅有輕微類似流感症狀的感染者也具有傳染力,因此症狀篩檢無法有效檢測,導致疫情不易掌握。同時,雖然COVID-19主要藉由人近距離接觸傳染,但它亦被發現可以通過被污染的物品表面等環境因子傳播。這意味著COVID-19比中東呼吸症候群(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 MERS)或SARS的疫情更難控制。據報導,這次疫情僅花四分之一的時間就造成SARS事件十倍的確診數字。更令人憂心的是COVID-19病毒已經出現至少2次變異,傳染性亦急劇增強。因此,面對尚在持續中的COVID-19疫情,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儘管新冠肺炎的致死率不是特別高,但只要機率不是零,就難免有面對死亡的疑慮。無論是自己或親友的死亡,對許多人而言,就像是世界將毀滅般的恐懼,或者聯想起對逝去親友的悲傷回憶。儘管在台灣的疫情比起世界其他大多數的國家,已經是非常安全。但隨著疫情警戒等級的升降,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接觸仍需有一定的安全規範。許多活動皆改以通訊方式進行。尤其在疫情嚴峻期間,人與人、家庭與家庭、團體與團體,甚至不同城市之間的往來,都必須加以限制。有必要面對面時也必須戴好口罩。長時間面對束手無策的疫情蔓延,生活很容易會變得缺乏意義感,讓人心生放棄努力的念頭,也可能變得較麻木地生活。新冠疫情讓人與人相處的溫度改變了多少?孤獨的人比較不會被傳染,但面對孤獨的焦慮該如何應付?在疫情阻隔下所出現的困擾與不安又該如何面對?

  新冠肺炎讓我們不得不正視生命的限制與意義,認真看待藏在心底且難解的疑惑與焦慮。
國一信 陳品妍
關於新冠肺炎病毒
  COVID-19是由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冠狀病毒2型(SARS-CoV-2)所引起的「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比起18年前引起SARS的病毒(SARS-CoV),這是一株傳染力更強、變異性更高的病毒株。但無論是SARS病毒,還是這次的新冠病毒,都同屬於「冠狀病毒」這個大家族。它們的構造非常簡單,最大的特徵就是具有一個「皇冠形狀」的蛋白外套膜,因而得名。另外還有一條遺傳物質RNA(Ribonucleic acid),可以轉錄(translation)出數十種蛋白質。其中表現在外套膜表面的即為棘蛋白(Spike protein),也是科學家們用來製造蛋白質疫苗的主要成分。這些棘蛋白能像子彈精準打到人體細胞膜上的血管收縮素轉化酶2(ACE2),由此入侵細胞,將其RNA注入細胞中,命令人體細胞專職為其複製許多新的RNA及相關蛋白質,重新組裝成為更多新冠病毒子孫們。接著破壞人體細胞而釋放後,再重新侵入更多人體細胞,繼續如上述步驟,繁殖無數的病毒子孫,終致引發受感染者各種臨床症狀,甚至死亡。目前雖然科學家們已努力對病毒的各種特性詳加研究,但仍存在許多尚待解決的問題,包括:病毒來源、病毒發源地、變異趨勢及致病機轉等關鍵因素。

「病毒與我」的省思之一 — 跨物種的共生與戰爭
  長久以來,人類與身處的自然界就處在不斷的爭鬥之中,這可說是人犯罪造成的後果,如同聖經《創世紀》中所言:「為了你(人)的緣故,地成了可咒罵的」(創世紀3章第17節)。人類從學習、思考、運用自然資源以促進生存,到因過度的慾求而破壞自然生態或人類社會的平衡,使得人類的發展史成為一部戰爭史。其爭鬥對象從人類自身族群(生存空間),到哺乳類動物(為爭食),甚至擴展到與細菌和病毒對抗的跨物種戰爭。但「天主看了認為好」這句話,在創世紀第一章中就出現了七次半。「戰爭與和平」,你可曾想過:在天主所創造的這一切美好中,祂原本的旨意為何?

  如果你還沒有把在生物課裡學到的完全忘記,你會發現:「細胞」,這生命的最基本單位,擁有非常複雜但生動有趣的構造和作用,而且還有一套「原來如此」的歷史意義。給大家說個「天雷勾動地火」的愛情故事吧!大家所熟悉的「粒線體」,專司合成細胞活動和工作所需要的能量物質(ATP; Adenosine TriPhosphate),所以被稱為「細胞發電廠」。能量是一切動力的來源,所以當粒線體功能不正常時,就容易導致人體許多疾病的產生,例如:失憶症、癌症、糖尿病、肥胖症等。當然,也與我們人體賴以抵抗病毒和細菌等病原體感染所需要的免疫力息息相關。但你可知在遙遠的很久很久前,粒線體很可能是一個在細胞外獨立存在的「類生命體」(1) 。在一次偶然的「邂逅」中,這位熱情如火、能量四射的「火力發電廠」,帶著原本只屬於自己的遺傳物質,輕輕巧巧地走入了不小心張開雙臂的細胞。卻沒想到粒線體具有產生能量的本事,一下子就點燃了細胞的熱情,讓細胞像是吃了海賊王中的「惡魔果實」似的,立刻能力大增、煥然一新!細胞當然不願意這令他驚為天人,徹底改造了自己的粒線體離開。於是細胞承諾將為她提供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安居之所,以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深受感動的粒線體,欣然同意。於是把自己大部分的遺傳物質交給了細胞,由細胞代勞為她製造所需要的蛋白質。二者終成形影不離的命運共同體,成為千古流傳的佳話?。我相信你對這發生在宇宙洪荒時代「微觀世界」中的愛情故事也許不陌生,但你可曾想過:這故事想給我們人類什麼訊息?  

  把鏡頭倍率拉近,你會發現:人體腸道駐紮著有細菌上千種,口腔裡也有細菌上百種。「細菌」聽起來嚇人,但是這些生活在我們人體內的細菌為我們卻是極為重要,我們稱之為「益生菌」。因為這些細菌的代謝產物,例如一些有機酸、短鏈脂肪酸、多醣體、抗菌成份、胜肽及維生素等,都是維持人體健康所必須。所以若經長期服用抗生素致使腸道菌相被破壞,會影響我們的身體健康。最近有越來越多的研究發現:腸道菌種數及數量的多寡,可能與許多疾病的發生有關,包括:神經退化症(失憶症)、癌症、糖尿病、肥胖症、腸炎等。所以,稱它們為不可或缺的「好朋友」,只是剛剛好而已。當然,人類也以分享我們所攝入的養分,並提供給它們一個棲息之所作為回報。因此這些聽起來可怕的細菌,其實是與我們人類共生,互相依存的。大自然中,各種生物間相剋相生達到平衡的微妙關係,不勝枚舉,無法盡數。其中著實蘊含著天主創造萬物的智慧與美好。但有限的我們所知道的仍太少,卻忘記謙卑,反而順應著人類自私的慾望與貪婪而發展成為不易滿足的渴求。也許你聽過所謂的「命運平衡法則」。說的就是「萬物的生存乃在於得與失之間的平衡,想要得到一件事,就必定會失去相對應的某一件事」。這從發生在十四世紀由鼠疫桿菌所引起的黑死病(Black Death)其蔓延與消失,可略窺一二。依據所謂的「三角平衡」原理,病原體有其致死率、傳染力和變異性,但三者不可兼得(2)。致死率高,其傳染力必然減弱;傳染力強,則致死率必然降低。COVID-19也是如此。遺傳物質的限制使它無法自行繁殖,需要仰賴宿主才能進行複製。因此若毒性太強造成宿主死亡,反而不利其繁衍散播。這一點也許不難懂。只是大自然也夠幽默的了,還似乎給了生物「不滿於現狀」的特性,例如:貓愛吃魚,但卻不能住在水中;魚吃蚯蚓,卻也不能鑽到土裡去。雖說這可能是演化推進的動力,卻也為生物族群帶來痛苦甚至滅亡。人也常有不合理的欲求。因為不合理,便不易得到滿足。於是當人類不適當甚至過度地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勉力想要得到原本不該屬於自己的事物,就會破壞平衡。人類濫用農藥、消毒劑、輻射性物質(核能發電)、燃煤、塑膠汙染等各種行為,破壞環境及生態平衡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傳染病疫情的大流行,是否便是大自然的提醒?如果天主是純然的美善,那「跨物種之間的交流」一定只能「戰爭」嗎?又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所謂的「外星人」出現了,我們又該如何與他們進行「跨星球間的交流」?這個問題也許太過跳tone,也許永遠沒有正確答案,但絕對值得你我好好想想。「平衡與和諧」,也許當你對天主創造萬物的真理有些許體會,這所有問題的答案就都迎刃而解了!

(1)早先的科學家單憑外觀結構論斷:粒線體不具生命體架構,無法與細胞/細菌等微生物相提並論。但後來發覺粒線體自身亦有「以複製完成繁衍」的行動意志,故改稱之為「類生命體」。
(2)正是因為多數病毒都被封印在「三角平衡」法則中,所以,如果有「致死率高、傳染力強、潛伏期久」的病毒出現,都會被懷疑是人類刻意製造、保留在實驗室中的生化武器。
廣二真 郭庭宇
「病毒與我」的省思之二 — 教會與家庭
一、宗教信仰方面
  我們的宗教信仰要求維護彼此間的良好關係(耶穌基督的唯一誡命是「彼此相愛」),我們大公教會的特色也是團聚與共融。但新冠疫情似乎剛好就是針對我們而來,它被戲稱為「社交病毒」,主要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社交活動來傳播。或許,我們應該好好反省,除去群聚互動之後,我們的宗教還可以做些甚麼呢?其實,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我們可以研讀聖經、默觀祈禱、神領聖體...,但是,真正能夠支持信仰的,應該不是諸如此類的替代方案,而是良好且恆久的教友靈修生活。聖保祿宗徒說過:「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是困苦嗎?是窘迫嗎?是迫害嗎?是饑餓嗎?是赤貧嗎?是危險嗎?是刀劍嗎?(羅馬人書8章35節)」同理,瘟疫也不足以成為我們與主相偕的阻礙。

  可怕的病毒可使我們聯想到「罪」,罪也具有強大的擴散力,聖經常以「酵母」指罪,酵母的作用效果無聲無息,一夜之間擴散全麵團。人犯罪,是由私慾開始,一念之差就接受魔鬼的欺騙。魔鬼的攻擊無所不用其極,先用欺騙的方法,在不知不覺中,人一沒有警醒就會受騙。「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咆哮的獅子巡遊,尋找可吞食的人。(伯多祿前書5章8節)」人本來就有原罪,有犯罪的傾向。再加上世俗人文主義把罪淡化,他們說,聖經的內容可用「愛」來總括。這聽起來很有道理,他們卻把聖經有關罪的部分的真理除掉,以致人雖不犯殺人放火之罪,也是心裡充滿自私、驕傲、詭詐、嫉妒、情慾等,不覺有什麼大不了的錯。他們以為這些是環境使然,人是無辜的受害者。因此,罪滲透到世界的各層面:家庭、學校、教會、職埸、政治、文化、教育、媒體等。犯了罪而渾然不知,人對罪的無感強化了罪的擴散力。

  人對於有害事物的防治意識,促成了日常習慣的改變。就如同福音初傳時主耶穌所言:「時期已滿,天主的國臨近了,你們悔改,信從福音罷!(馬爾谷福音1章15節)」悔改是得救的第一步,也是進入天國、獲享永生的必經之途。前提是:要知道甚麼是對人有害的,也要承認自己軟弱,容易受害。否則,我們也不易認知基督救恩的實質效果。

二、家庭教育方面
  新冠肺炎疫情也給全球家庭生活帶來巨大的變化,父母不得不面對如何與孩子談論新冠病毒。許多包括兒童心理、創傷和復原等專家以及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倡導者都同意,父母應該注意自己的焦慮並考慮如何與孩子討論新冠病毒。對於一般父母而言,與孩子談論疫情可能令人感到不安,因為人們普遍認為童年應該是無憂無慮的。即使應該保護孩子免受恐懼和擔憂,但在這不確定的時期,家長可能會擔心新冠病毒正在導致孩童們喪失無憂無慮的童年期。

  事實上,童年無憂是一種對兒童天真或缺乏經驗的純真狀態的迷思。而所有的孩子都會經歷悲傷、難過、恐懼和失望,只是時間不同,程度也不同。對於那些經歷過疾病、自然災害、貧困、無家可歸、被逐出家園的難民或受創傷的孩子以及黑人、經歷過種族主義者或原住民的兒童而言,目前的疫情並非是他們第一次與逆境對抗,對於那些承受多重或交叉歧視壓迫和障礙的兒童更是如此。然而,現在新冠病毒迫使每個人,無論老少,都要面對社會孤立、疾病和死亡的現實。新冠病毒是一個重新省思西方普遍且一致地將「童年無憂」(3)視為理想童年的機會,我們可以為兒童權利和能力創造更公開對話的空間。

  全球疫情提醒我們,沒有一個孩子可以豁免於難過的情緒和經歷,因為沒有人可以倖免。即使擁有最豐富的經濟、文化甚至政治資源的父母也無法完全保護他們的孩子免受新冠病毒深遠而廣泛的影響。然而,疫情也提醒我們:辛苦是有程度區別的。雖然「社交距離」給能夠在家工作的家庭帶來了不便,但對於那些在前線服務或面臨裁員的人,以及那些無家可歸或住在庇護所或社會住宅的人來說,挑戰更為顯著。雖然不是新問題,但有鑑於當前的危機,這些不平等現象受到更大的關注–世界各地的兒童每天都在經歷歧視性的不平等。當我們專注於保護兒童免受逆境來保護他們的純真時,同時也會壓抑難過的情緒和經歷。更重要的是,我們可能會冒著教育他們忽視不公平的風險。

  談到新冠病毒,兒童和成人都可以在協助平緩疫情曲線方面發揮作用。這是艱難和令人恐懼的時期,但堅持童年無憂的想法未必會使這場危機簡單化,成年人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為自己和他人形塑同情心、正視和談論特權與不平等,實踐和高舉社會責任。

(3)童年無憂 (childhood innocence) 是一種現代解釋,主要受Jean-Jacques Rousseau等早期現代思想家的作品啟發。他和其他人的童年無憂信念是基於白人、中產階級、以歐洲為中心父權制的世界觀,這種世界觀僅限於最有特權的達官貴族生活。自 19 世紀以來,這種信念助長了對童工、健康和教育的擔憂,並以促進特定白人和上層階級經濟利益的方式塑造了歐洲和北美的社會政策和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