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師長篇 -

殉道者的血是教友的種子

文/照片提供  劉獻堂主教

1900庚子年間,清廷「扶清滅洋」的政策,引起反傳教士,人民認為(洋)傳教士是靠列強藉不平等條約隨外國強權進入中國,反洋也反信奉天主教的信徒,視他(她)們與洋人為一丘之貉,與洋人一鼻孔出氣,稱他們為二毛子,視為心腹之患,除之而快慰。

光緒26年,民間興起義和拳,也稱義和團,在山東和直隸(河北省)東奉教區作亂,到處設立拳場,各處殺人放火,特別針對天主教,殺神父,毀教堂,為難天主教徒,因受清庭慫恿和山東巡撫李東衡提倡義和拳,因此義和拳聲勢大振,肆無忌憚的迫害天主教。

教友們扶老攜幼紛紛逃亡,尋找安全的地方,景州連臨近的7、8個縣的教友全捨家拋業逃往朱家河,該村既成為教友們的避難所。

朱家河堂區的概況

朱家河位於景州城西,約20餘里,全村大部分居民為天主教教徒,約400餘人,進教已200多年,堂區神父皆以該村為中心,設有男、女學校,育嬰堂等,教務發達,極盛一時。該村先代曾出過一位神父,名范天成,號之仁,聖名西滿,乾隆20(1775)年間,天成17歲時赴意大利的納波里修道院,1781年3月25晉鐸,1828年逝世。

朱家河村連外村的教友3,000餘人,一座小小的農村,居民不過400餘人,倉促之間聚集了3,000多人,再有牲畜車輛等,因此大街小巷充塞無餘,連村邊的坑涯地上也都擁擠不堪,一旦拳匪來攻,如何抵禦?大家共同決議建築土寨,潤大村莊,一來為安插難民,再來為抵禦拳匪。

土寨告竣拳匪來攻

7月15日,天方亮,勿聞鑼鼓震耳,接著又聽到呼喊,快守圍子,拳匪來了。此時婦女孩子和老弱殘疾趕緊進入聖堂,男子壯丁就提槍舉刀,齊赴寨檣,按部就班佈好陣勢,果見成千的匪徒迎面而來,兩軍交火,一時之間喊殺之聲不絕於耳,幾波急攻後,都被教友擊退,拳匪傷亡甚多,教友無人傷亡,至日落黃昏,雖勝負未分,但雙方都困乏至極,就自動休兵了。

連日交戰拳匪大敗

7月16日,拳匪仍不死心,早晨又來進攻,教友經歷了一天的戰況,知道那些拳匪虛張聲勢,並無多大的本領,又見他們身中槍彈立即倒地身亡,知道那些能避槍砲的口號都是自欺欺人的口號誑言,教友個個奮勇殺敵,以十檔百,勇氣十足。教友見拳匪那般狼狽不堪,力竭氣餒,願趁這個機會一舉消滅拳匪,於是大開寨門,整隊而出,一直向拳匪大本營出擊,拳匪見教友進擊,更加恐惶遂棄械而逃,教友奪得大砲一尊和大批槍械,勝利而歸。

拳匪請李秉衡助戰

血戰兩天,拳匪大敗,正在無計可使之時,勿然聽說,前山東巡撫首先提倡義和拳的李秉衡率領勤二兵來到景州,覺得有了希望,彼此商議,若官兵剿滅朱家河,必會馬到成功,李大師既是我們本團的發起人,現在機不可失,當迅速進行,李大師回答說我奉皇上聖旨去護京師,星夜奔馳,猶恐不及,實無法相助,但我麾下的陳澤霖率兵精兵3,000隨後就到,你們所請之事可以同他商酌力理,他晚一兩天到京沒關係。

拳匪請陳澤霖助戰

拳匪自知在陳澤霖前誣告朱家河教民造反,難以令他深信不疑,雖召集了幾位地方孝紳會同縣長洪壽彭一起去拜見陳澤霖,官紳和拳匪跪地不起,齊聲請求說朱家河天主教徒聚眾造反,危害鄉民,四處搶椋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故懇請總領大人為民除害,尚且村中有一匹駿馬可日行千里,如大人得到手中為行軍打仗,必大有裨益等,陳澤霖聽了這些要挟聳聽之詞,已經有了活動的意思,但兵兇戰危,不可冒昧從事,所以打發自己的親信「邦帶」前去查檢,以定行止。可惜村內救友不知道外面的這些情況,一槍打死了邦帶,陳澤霖大怒,決出兵進攻,非把朱家河的亂黨盡數消滅,決不甘休。

7月17日正午官兵與拳匪聯成一氣攻打朱家河,教友們因全家老小到了退無可退,逃無可逃的境界,所以都抱定決心,只要一息尚存,決不肯將自己的父母妻小斷送於拳匪手中,於是或裝槍實彈或手持干戈在寨牆上固余,拼命抵抗。拳匪與官兵輪番進攻,整天未能攻破。

停戰以後,村中的首領共同與湯和任兩位神父商量說,今天來的官兵已有數千,明天恐怕更多,拳匪仰仗官兵的勢力定然愈聚愈多我們雖能支持一時,但天長日久,終將失敗,所以請兩位神父乘黑夜出走,逃往奉縣總堂以保性命,估計寨中的武器,可於天過半夜,令敵人不防,一湧而出,殺出重圍,不知道兩位神父意下如何?兩位神父答說,多謝各位會長厚情盛意,但就目前評估萬萬不可,試想我們突圍出走,也許可逃命,但婦女孩子及老弱殘疾怎樣辦理呢?讓無力自衛的婦孺落入兇惡仇敵手中,居心不太殘忍了嗎?會長們聽了兩位神父的話,正大光明,近情合理,無言以對,唯唯而退。

朱家河被圍攻第三天

陳澤霖認為用自己的兵馬平滅一座小村,應不費吹灰之力,不略進攻兩天,無功而退,既覺羞愧,又怕誤期,所以於7月19日早晨發出了嚴令,命官兵將一日內必須將朱家河攻破否則以軍法懲辦;官兵士卒們一受統師申斥也都激動了怒火,立即整隊出營進攻朱家河,教友也奮力抵抗,戰況十足激烈,寨牆雖未被攻破,但教友壯丁傷亡慘重,交戰結束勝負不分。

一連三天官兵和拳匪攻打一個小小村莊,傷了許多人人馬,費了很多槍砲,始終未能攻破,非另想戰術不可木馬屠城,官兵和拳匪找來六輛牛車,用許多門扇和檩條連釘帶綑,排列於車輛多四面,高於人的身高,兵土藏於車內,既能前進又可旋轉,又有板牆護身,成了為攻土寨好的利器。

朱家河被攻破

7月20日,天一亮,官兵以拳匪為牛馬拉著那六輛「木馬」前進,官兵在車內藏身,後面有大砲轟炸朱家河,那六輛木馬從容來到寨牆前,板牆打開,彷彿六道橋樑寨牆不高,逐攀援而上,官兵和拳匪蜂湧而來,朱家河失守,3,000多教友落於拳匪手中。 

官兵和拳匪大肆屠殺

拳匪仇恨天主教自不待言,連那些官兵因圍攻了三天費盡力氣,不能征服取勝,一般不懂戰術的鄉民叛徒,也老羞成怒,所以一進村也報仇洩恨,逢人便殺,見房就燒,一時朱家河濃煙四起,屍骸枕籍,景象十分悽慘。

教堂內教被槍射擊

7月20日寨子一被攻破,全村的婦女孩子,老弱病殘諸人都避入了教堂內,亂兵和拳匪砸開堂門,見堂內人那麼眾多,遠超過他們的意料之外,就對那些婦孺孩子大開殺戒,任神父見堂中失序,就大聲喊說,不要動轉,不要亂,稍待片刻,我們就要升天堂了;湯神父見時局危急,立刻面向祭台跪下,高聲帶領教友念起悔罪經,於是千百成群的教友隨聲附和,不緊不慢的一齊念起來,以後任神父給眾人念了赦罪經,滿堂的教友都把自己的靈魂預備妥當,去見天主了!

聖堂起火

有人將火把拋入堂中,堂屋頂不高,天花板為一層蒲蓆,最容易引火,轉眼間天花板全燃燒起來,濃煙貫滿了教堂,教友陷於火海之中,最後屋頂塌落,滿堂教友無一生還。

任神父和湯神死於大火

亂兵和拳匪未進入聖堂之前,兩位神父在彌撒間,許多傳教員都站在欄杆裡面,保護神父,又拿了兩把椅子,放在祭台前,請神父面向教友坐下,不斷的勸勉教友,也放臨終大赦,領著教友念悔罪經,直到中彈,跌倒在地,湯神父受傷後,任神父降福了他,以後就趴在祭合被火燒死,任神父因朱吳瑪利亞挺身為神父擋子彈,中彈身亡,以後任神父被大火燒死。

堂外婦女投井自盡

聖堂屋頂塌陷,全堂教友葬身大火中,死於灰燼之中,無一幸免,同時在聖堂外還有慘不忍睹的景象,朱家河被攻破時,有許多婦女逃到嬰孩院,勿見亂兵拳匪闖進來,她們落入仇敵手中,受莫可名言的污辱,院中有一口井,大家就爭先恐後的投入井中,轉眼間就填滿了井,那些沈入井底的,被水淹死,那些架在中間的,橫七豎八重疊堆砌,過了兩三天以後,還有呻吟痛哭,那種求死不能,求活不得,斷不是筆舌所能形容的。

凡死於主內者慘死亦是善死

堂內外的教友共3,000餘人,他(她)因信奉天主,至死不肯離棄天主,他們為保持信仰捨生取義,成為教會烈士、殉道聖人。他們的死就俗人來看雖是慘死,但以信德超性的角度考看卻是英勇的烈士的殉道者。

朱家河朝聖

 2000年10月1日,聖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宣佈中華殉道120位真福,為殉道聖人,兩岸三地華人都感謝教宗,歡欣踴躍的慶祝,我有幸出席宣聖大典,當天雨綿綿,甚至惱人,但當教宗宣佈中華殉道為聖人時,烏雲散開,太陽大放光明,群眾大喊奇蹟!驚嘆莫名,自是日起,中華民族有了自己的聖人。這120位中華殉道聖人,我直隸東南代牧區:包括現在獻縣(滄州)教區,景縣(衡水)教區,永年和大名(邯鄲)教區,佔了56位,慶祝大會時,我代表致詞,稱直隸東南代牧區為聖人之家,聖人之地,我深感為榮,因我來自聖人之鄉!

我自1989年多次返鄉省親,滿渴望到這些殉道聖人的墓地朝聖,或慶幸能尋到聖髑或一些聖人的遺物,主動的與當地神父、修女和教友聯繫洽商,也確實聯繫到幾位殉道聖人的後裔,也確定有聖人們墓穴,但開墳啓棺,受到限制,有所顧慮,談何容易;如聖婦崔連氏,芭芮的墓地已視為聖地,常有人到墓前祈禱求恩,據聞有洽癒之恩,遠近皆知,眾口一致頌揚聖婦的德能。但受到地方幹部的限制,不能把聖婦骨骸供奉適當聖堂中。

今(2018)年7月26日到景縣朱家河朝聖,有張德蘭教師和侄孫女劉紅霞陪同,先到景縣教區主教座堂,久聞主教座堂是一位波蘭神父建築師設計,羅馬式聖堂,外觀樸實大方莊重,內部光亮,羅馬式圓頂,彩色玻璃窗繪以聖經故事,美麗動人,空間夠大,在華北一帶可謂首屈一指;預先與封主教聯繫未果,不料,午餐時,封主教竟大駕光臨;餐後封主教有重要的牧靈服務,先行離去。

午後略作休息,由田金响神父陪伴前往朱家河朝聖,順路先到青草河向朱五端殉道聖人致敬,朱家河被困,朱五端去路家庄打探消息,不料被拳匪破,把他逮捕,並從他身上搜出聖牌念珠和聖像,他承認自己是教友,並聲明絕不背教,匪徒把他處以死刑後,又開膛剖腹,挖出他的心肝,砍下頭顱,懸在村邊樹上示眾,一連好幾天,五端殉道時年僅17歲。再去天主教墓園向恩師劉廼仁神父,教師耿文彬神父,老同學陳錫祿主教,趙振雪神父祈禱和追念,竟發現有趙一舟蒙席的墳墓,原來徐永強神父來台參加趙蒙席的葬禮,事後帶回部分骨灰,安葬景縣教區公墓,幾位原獻縣教區前輩神父也安葬於此。

青草河離朱家合約6里,離景縣約15里路,是一個約有300居民小村莊,全村多數是教友,庚子年義和拳日盛,到處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以殺天主教為能事;許多教友紛紛逃難到朱家河避難,到6月底已達3000多人,7月20日拳匪攻破寨牆衝進教堂,槍殺湯愛玲神父,再殺朱吳瑪利亞,任德芬神父中彈後,沒立即死亡,後被大火燒死,聖堂被放火,屋頂塌陷,3000多教友被活活燒死;朱家河被攻破,逃出男教友僅50人,其中49位堅決不肯背教,全被斬決,其中有19歲少年朱日新,陳澤霖見他俊秀文雅,儀表不凡,勸他背教,許下種種好處,包管他將來陞官發財,費盡心機勸他背教,可是日新毫不動心,堅執不移,死不答應。陳澤霖老羞成怒,大罵不知好歹,拉出去,亂砍亂剁而死。

原朱家河殉道聖堂,文革時被拆毀,土地也被人佔據,政府開放後,聖堂原址所剩不多,政府在原址近處劃給一塊土地,教區案原聖堂圖樣建起一座一模一樣的聖堂,青磚青瓦,古色古香的殉道聖堂。步入聖堂,見到祭台後方有一幅壁畫,聖朱吳瑪利亞展開雙臂保護神父,為神父擋子彈,首先殉道身亡,非常震撼感人。我雙膝跪下,磕頭至地,口親聖地,熱淚滿盈,良久不能自己,被人攙扶起方能站起來。

本堂田神父在聖堂後方房間存放了幾箱骨骸,那些為宣聖為殉道者的骨骸無法辨認;院中有幾塊石碑,記載殉道聖人的事蹟,但已殘缺不全,非常可惜。我在石碑前佇立良久,懇請我殉道聖人轉求天主早日解救中國教會於倒懸,早日全國歸主,聖教大興。

我曾多次到韓國朝聖,看到韓國殉道聖人受到尊敬,聖人的聖髑供奉在各朝聖地,受到尊敬,崇拜和景仰;反觀我中國殉道聖人多屍骨無存,僅存留的受到管制,連殉道聖人鮮血所浸透的聖地都受到限制,教會無權自理,中國殉道聖人多次受到了屈辱,我常為此憤憤不平,僅祈求天主可憐我中國教會能正大光明的事奉天主,中國殉道聖人供上祭台,受人敬拜,受人尊敬!

2000年10月一日,聖教宗若望保祿一世宣佈中華殉道120位為聖人,台灣教會各教區增設中華殉道聖堂,主教團也聘請藝術家繪畫中華殉道聖像,也出版中華殉道聖人傳記,極盛一時,近年來漸漸淡忘,最多每年7月中旬,聖趙榮神父殉道聖人慶日一齊賀祝中華殉道聖人慶日,其他地區性的自由紀念日,很少有人理會了。如果我們自己的聖人都疏忽了,忘記了,那不就是數典忘祖了嗎?反外來政權,去中國文化,連自己的殉道聖人都不要了,台灣教會,你還想要甚麼?